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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柏云现状
“随便留两个吧,名声好点的就行。” 沈仪现在的心思都在武道上。 对于差役负责的那些杂事,还有吃拿卡要而来的那点油水,他并不是很感兴趣。 换两个手脚干净点的,也算是少造点孽了。 听了这句话,宋长风楞了楞,没太明白对方说的这個“名声”是不是反话。 论起名声,只要到了你沈大人手下,还能落得了好? 很快,他转身喊出两个名字:“牛大,牛二,从今日起,你们调过来当差,接那两人的班。” 被唤到名字的人,乃是差役中最壮实的两个,也是表情最不满的两人。 两兄弟壮起胆子,冷脸抱臂而立,打算等下无论姓沈的说什么,都不给对方好脸色看。 然而沈仪似乎并没有教育他们的意思,只是回头看向宋长风:“没别的事?” 差役的尸首躺在院里,妖魔的尸首却不见了踪影,确实有点奇怪。 “昨日的事,多谢。” 宋长风叹口气,也不知道说的是班房斩妖的事,还是沈仪找借口抽身离开他家的事。 说罢,他眼中多出几分复杂:“刘典吏让我给你带句话,他说做事要收着点,最近两天你有些过了。” 换做以前,沈仪的消息绝对要比这个被架空的老头要灵通,但今日,上面却通过他过来传话。 大概这两天又是狗妖头颅,又是猿妖尸首的风声终于传了上去。 “……” 沈仪略微蹙眉,没有搭话。 “妖魔虽残暴,但终究在县城外面,一些小打小闹,权当没看见便是……你以前不是最擅长这个。” 宋长风显得有些落寞,显然昨日妖魔大摇大摆冲进县衙问罪的事情,给他造成了很大冲击。 “行了,你忙吧,我再回家歇歇。” 看着宋长风带着一群差役离开院落,沈仪缓缓站起身子走出屋门。 镇魔司巡查在即,衙门老爷们的精神也是紧绷了起来。 他只是想不明白,就算这次蒙混过去,这群人以后又打算怎么办? 暂时脱下头顶的乌纱,莫非就真比丢了性命还严重? 那可是妖魔!吃人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普通老百姓还是衙门县太爷! “沈大人。” 陈济抱拳,然后低声道:“昨日……您没事吧?” 本想问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,话到嘴边,却又收了回去。 “还行。” 沈仪揉揉太阳穴。 陈济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:“近段时日,无论是衙门里那几位,还是县里的豪绅,都是想方设法去青州花银子请来赫赫有名的武师,虽然只是替其看家护院,亦能对城外妖魔多几分震慑。” “江湖武师?”沈仪侧眸看去。 “名门正派,都是有传承的人物。”陈济面露羡慕,接着道:“譬如林家请来的那位,号称开碑手的刘琦师傅,光是死在他那双铁掌下的妖魔就超过两位数。” “这群武师从小泡药浴长大,吃的是珍肉宝药,比我们这群半路出家的皂吏靠谱多了,那些豪绅也从没指望依靠我们来护他一家老小性命。” “衙门就不怕他们以武犯禁?”沈仪有些疑惑。 “那倒不至于,但凡名门正派,都是在朝廷挂了牌子的。”陈济平时看上去寡言少语,倒是对这些武道传闻很感兴趣。 “况且,靠银子请来的,哪里有靠关系请来的厉害……据说知县大人给自己在青州的恩师去了信,请回来一个大人物,平日里就供在府邸,轻易不露面,即便是刘琦师傅刚到柏云县,也得先去投上拜帖。” 沈仪听得心动,缓声道:“这些江湖门派,收人可有要求?” 若是能找个师承,应该比在这衙门呆着舒服。 “资质天赋,家世人品,缺一不可。”陈济说罢,扯了扯袖子:“还有个不能放到明面上的规矩,也最重要的一点,就是不能穿过这身衣服。” 看着他无奈的眼神,沈仪顿时明悟过来。 所谓江湖,应当是洒脱自在的,现在却要在朝廷先挂名才能得到承认,像是被栓上了脚铐。 开了这个头,他们不免会担心被朝廷吞并同化,如此下来,把官府内鬼拒之门外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。 “总之,柏云县无论如何还是柏云县,乱不到哪里去,只是苦了普通人。”陈济眼中多了几分愤懑,说到这里,他又想起什么,忧心忡忡道:“几个丫头都送回了家,猿妖何时过来?” 换做以前,他是从不会过问这种事情的,只会在背后痛骂姓沈的狗贼。 现在忽然发现,光是叫骂并不能解决问题。 自己除了会拔刀砍过去以外,脑子里没有半点思绪,唯有一腔怒血,只能把希望放在沈仪身上,对方能在众多妖魔眼皮子底下混得游刃有余,肯定能想出办法。 “已经打发掉了。” 沈仪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。 闻言,陈济略微怔住,自己整夜都没睡好觉,对方居然已经不声不响的把事情给解决了。 “猿妖没有说什么?” “它们说我以前办事麻利,对我很满意,要把宋头的位置让给我坐。” 沈仪回忆了一下,儒衫老猿确实是这么说的。 “你同意了?” “没有。” “怪不得……”陈济略感头疼,他说宋头今天这是抽了什么风,原来还有这一出。 “对了,刚刚忘了说,你今天看起来有点奇怪。”他抬起头。 “哪里奇怪?” “说不太清楚……就是有点引人注目。” 沈仪点点头,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 下一刻,身躯内肆意流淌的气息缓缓回归窍穴之中。 这身修为是展示给镇魔司看的,而不是警醒妖魔用的,若是所有小妖都躲着自己,想要补充妖魔寿元可就难了。 收敛了气息,沈仪挥挥手:“以后当差,你带着他们,不要闹出乱子。” 闻言,陈济心中生出疑惑。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。 这是打算彻底整改一番?以后不从百姓身上剐肉了? “卑职明白!” “还有个事。” 沈仪叫住他,陈济疑 惑回头。 “借我点银子,发了俸禄还你。” “……” 陈济翻个白眼,好好好,现在改从我身上剐肉了。 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三钱碎银,低声念叨道:“我还得替瑾瑜攒嫁妆……” “放心,若是还不起,我来娶。” 沈仪随手接过银子,迈步出了院落。
第十七章 刘家惨案
离开衙门。 沈仪走进一间食肆,点了壶黄酒,六个夹馍。 犹豫了片刻,又切了一些咸猪肉。 入了初境,相比起五谷杂粮,练武之人更喜欢那些蕴藏精元的食物,可惜以差役的俸禄,是远远供不起这般奢侈的。 然而饭还得吃,那就只能管住自己的嘴了。 沈仪找个位置坐下,一口黄酒一口肉。 正值午时,食肆内本该人满为患,此刻却是出奇的冷清。 来往人群,神情间看不到几分喜色,但也没有哀怨,皆是一副习惯了的麻木模样。 沈仪低下头,咬了一口夹馍。 他只是個小吏,管不得众生疾苦,只能尽力从这淤泥堆里爬出去。 零散几桌客人都是埋头吃喝,少有高谈阔论者。 故此,唯一聊天的那二人,即便压低了声音,话语还是飘进了沈仪的耳朵。 “柳叶街死人了。” “我知道,刚从那边过来,莫提莫提,提了吃不下饭。” 沈仪面无表情的端起酒壶,饮下微酸带苦的酒水,使噎人的面饼更容易下咽。 柳叶街是他管辖的地盘,准确的说……他就是从那里醒过来的。 但沈仪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,甚至不如几个路人。 想起宋长风临走时的提醒。 上面的动作还挺快的,这么短的时间内,就能蒙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。 “听说是被活活咬死的?” “都让你别说了,这饭还吃不吃了……我去的早,看到了一眼,现在想起来还反胃。” 两人唏嘘不已。 沈仪蹙眉看着手里的火烧,同样没了胃口。 他要来一张荷叶把剩下的面馍和咸肉包好,伸手拿起佩刀:“小二,结账。” …… 柏云县,柳叶街。 几个差役捏着鼻子从小院里走出来:“真够恶心的,早知道不来了。” “又不是咱几哥俩的地盘,瞎趟这浑水。” “张爷,你可得向上面求求情,多管两条街没问题,俸禄可得涨一涨。” 张鹏天回瞪过去:“哪来那么多废话,不想干滚蛋,你不干有的是人干。” 等他再转回来时,整个人都楞了楞。 只见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熟悉的青年,对方搭着腰刀,安静朝小院看来。 “哟!沈爷!” 张鹏天赶忙抱拳:“哪阵风把您给请过来了。” 沈仪点点头,迈步朝院内跨去。 见状,姓张的赶忙伸手一拦,皮笑肉不笑道:“这要是在窑子门口,兄弟我亲手给沈爷抬进去,花销全包……但这是上头吩咐的公差,您这就不太合适了吧?” 沈仪垂眸看去。 就在两天前,自己也是站在这里,做出了跟对方同样的动作。 “沈爷,你就是不给我面子,也得给典吏大人一个面子。” 见他没有退后的意思,张鹏天也收起了笑容:“今天我张某人还就把话放在这儿了,柏云县谁都能进这院子,唯独你沈仪进不得。” 曾经他们怕沈仪,怕的是衙门对他的看重。 但现在风头已经转向,上面明显是在针对姓沈的,一旦被扯下了虎皮,对方只不过是只虚张声势的狐狸罢了。 “弟兄们,给沈爷亮亮家伙,让他醒下酒气。” 张鹏天甩了甩手,在他的示意下,身后几人瞬间抽刀三寸,拧紧眉头看过来。 下一刻,一只官靴倏然印在了张鹏天的小腹。 在那雄浑力道袭来的刹那,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,便犹如一条破麻袋般倒飞出去。 沈仪拍拍衣摆,径直跨了进去。 “你……你想造反?!” 剩余几个差役完全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,一时间握着刀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 就在这时,街头处,陈济带着牛家兄弟以及张大虎匆忙赶来。 冲到院门口,他捏着刀鞘就劈头盖脸狠砸下去:“瞎了你们的狗眼,认不清这是哪条街?给我绑了!” 闻言,张大虎楞了楞。 通常情况下,这句话都是他来说的,一般也是用在普通老百姓身上,还未在同僚身上试过。 陈济以前不是最鄙夷这般仗势欺人的手段,今天这是咋了,浑话骂得比自己还熟练。 疑惑归疑惑,张大虎和牛家兄弟还是扑了上去,三两下就把几个差役给绑成了粽子。 无论对沈仪的看法如何,但这是在外人面前,那就不能丢了自家脸面! “果然……” 陈济原本正在巡街,听到些风言风语后,突然就有种预感,于是连忙带上人赶了过来。 “果然什么果然,显得你聪明似的,以沈大人的脾气,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捞到他的地界上来。”张大虎啐了口唾沫。 闻言,陈济瞥了对方一眼,觉得这解释倒也过得去,到时候就让张大虎去和上面谢罪。 至于真正的原因。 陈济虽自己都不太相信,但还是觉得……可能是因为这家人是被妖物咬死的。 以沈仪那天在村里的表现,若不是伪装的,那他就一定会过来瞧瞧。 …… 小院内。 沈仪蹲下身子,看向草席上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两具尸首。 他深吸一口气,将黑瘦丫头散落的五根手指仔细摆好。 先前就是这只手掌替自己洗了个脚,虽手法生疏,倒也别有一番享受。 按照以往的惯例,若是被妖魔所害,留下的大概只有一地残骸,但今日却不同,刘家父女俩虽然很散碎,就连耳朵眼睛都是捡回来放上去的,却没有被啃食的痕迹。 这不是一场捕食,而是充满了报复意味的虐杀! 就像黄老六那样,妖魔也有亲朋好友,若是有任何一位知道了那天晚上黑皮狗妖去了哪里,它们或许猜不到动手的是谁……但它们报仇也不需要证据,只顾发泄愤怒即可。 “不是,这是你家亲戚?” 被一脚踹到浑身痉挛的张鹏天挣扎着抬起头:“还揍老子……草……你他妈看了又能如何?有能耐你朝知县使去,朝着城外的妖魔使去。” “这一看就是狗妖的手笔,问题你能找出是哪几头干的?就算你 找的出来,你又能干点啥?” 耳畔聒噪不断,沈仪只觉得心闷意乱。 他扯起白布,将两具尸首遮上。 一介小小差役,叫不来镇魔司,调不动守城军伍,顶了天只能叫来几个跑腿的苦哈哈。 沈仪唯一能倚仗的,只有手里的一把破刀。 找不出谁干的,那就不找了。 ……
第十八章 前往六里庙村
刘家父女的死,犹如一瓢冷水浇醒了沈仪。 不要存有任何侥幸! 它们不是呆滞游荡于荒野的怪物,会老老实实呆在一片地方,等着被结伴而来的侠客收割成经验值。 像自己先前那样,假借前身留下的关系,趁妖魔掉以轻心之时,忽然出手斩杀对方,这种事情做起来的确很容易。 但不可能永远这样持续下去。 那群暴戾之物同样有情绪,同样会相互传递消息,而且速度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得多! 它们知道黑皮狗妖是去了刘家,难道会不知道它是跟着谁去的? 每死一头妖魔,剩余的畜生们就会愈发残忍,警戒心也会随之高涨,若是等猿妖出事的消息也传开出去,下次来伏击自己的,恐怕就是真正的大妖了。 沈仪不愿活在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里。 他需要更多的妖魔寿元。 念及此处,沈仪站起身子,缓步走出院门。 此刻柳叶街已经站了不少百姓,皆是远远的朝此处看来。 差役痛揍差役,这般狗咬狗的热闹事可不多见。 “都放了吧。” 沈仪点了点下颌。 “卑职领命。”陈济抱拳,示意剩余几人去松绑。 他收回目光,忽然纠结起来,咬牙取出一封拆开的书信,封皮上还染了血:“你要不要看一下……这是刚刚从他们几个身上掉出来的。” 沈仪蹙眉接过信纸,缓缓展开。 上面的内容仅有一句话。 “来六里庙村,我有话问你。” 没头没尾,上面也没有写半个名字。 但以沈仪对那群狗妖的理解,它们相比起学习怎么握笔杆子,更擅长舞刀弄兵。 能有这份闲情逸致的,唯有其中不愁吃喝的那条老狗,而普通差役里能和黄皮子攀上关系的,也就只有自己了。 陈济明显也看出了其中端倪,才会犹豫要不要把这东西拿出来:“怎么办,去是肯定不能去的,但如果弃之不理,它们也会来城里找你……要不还是找典吏大人?” 众所周知,刘典吏把沈仪当作半個亲侄子培养。 有这层关系在,对方只要愿意张口,甚至有机会请到知县府里那位强悍武师去和妖魔说情。 “要快一点,否则六里庙村……”陈济有些心急。 “忒。”张鹏天踉踉跄跄的扶着墙,一边吐着血沫一边嗤嗤发笑:“刘典吏早就打过招呼,你现在调不动半个差役,老实在县里呆着吧,你运气好,有人保你的命,至于别的贱命……呸……你也没本事去管。” 闻言,陈济心头一跳。 他下意识朝面前的青年看去,但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力感笼罩。 即使沈仪的强悍武力已经远超他的想象,但那也仅仅局限于普通差役的范畴,若是对上整个狗妖势力……没看见那群请来的武师,各个都是斩妖除魔的好手,此刻不也只能乖乖呆在县里。 就在这时,陈济忽然发现沈仪紧蹙的眉尖倏然舒缓开来。 “沈大人……” 沈仪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先回去。” 原本还在苦恼,妖魔身处深山,地势险峻,寻找起来麻烦极大。 若是等待对方来找,又太过被动。 现在既然它们想谈一谈,自己怎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。 “……” 沈仪神情淡然,陈济却越看越觉得不安,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远,下意识道:“你不是要出城吧?” “出城?老子看着他从泼皮一路爬上来的,就算是他老母被妖魔掳走了,他都不带看一眼的,现在搁这儿装什么孙子!” 张鹏天被两个下属扶着,喉结滚动,一口浓痰被啐到地上。 “我呸!” …… 柏云县城外。 一条身影掠过,犹如箭矢破空,树梢轻晃,飞鸟惊起。 原本只是普通武学的灵蛇八步,在初境五窍的修为催动下,竟能让人的速度变得肉眼难见。 不出多时,沈仪又看见了那座破旧的小庙。 他放缓步伐,气息匀畅,丝毫看不出刚才经历了全力奔走。 六里庙村的田埂上,村民又停下了手里的劳作,纷纷看向村口那道佩刀身影。 一般来说,捕快差役的到来,几乎等同于灾祸上门。 要么来自于差役,要么就是有妖魔作乱。 在看清来人面容后,村民麻木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一些。 他们还记得这个差役。 上次就是对方,亲手斩杀了狗妖,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收银子。 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妮儿,身上套着滑稽的宽大破洞粗布,跌跌撞撞走来,捧起手里的破碗,奶声奶气道:“差爷,喝水。” 沈仪摸了摸对方的脑勺,接过破碗一饮而尽。 放下碗时,他目光缓缓投向了另一侧的山路。 俗话说,来得早不如来得巧……真的好巧。 只见崎岖山路上,十余道比普通人高出两个脑袋的身影,在茂密林中若隐若现。 虬结粘连的毛皮下,是匀称鼓动的肌肉,它们面目狰狞,身上仅有一条兜裆布,肩上扛着两丈高的巨大步辇,踩山路如履平地。 在那步辇上,一具至少八百斤的身躯悠然躺平。 身上的肥肉每层大约两指宽,密密麻麻堆着,宛如一座肉山,让人数不清到底有几层。 最为亮眼的,则是那油光水滑的深黄皮毛,与其他的狗妖形成了鲜明对比。 片刻后,它们抬着步辇,在村口站定。 衣衫褴褛的妮儿刚刚伸手接回破碗,一转身便“噗通”摔了个屁股蹲。 她脏兮兮的脸蛋上,所有神情都凝固住,屏住呼吸,奶牙用力咬住嘴唇,小小的身躯开始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。 相比起年幼的她,其余村民显得更镇静些……与其说是镇静,不如说是习惯了。 他们下意识朝路口看去。 那里只有一个差役,腰间只有一把刀。 而在差役的身后,那条蜿蜒的小路显得如此死寂,他们等了许久,都没有看到别的身影出现。 村民们似乎明白过来什么,涣散的眼中多出几分绝望。 他们纷纷蹲下身子,紧紧抱住自己, 没有哭喊也没有逃跑。 妮儿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道高大的影子遮住。 她抬头看去。 只见差爷缓步越过了自己,一边走,一边拔出了腰间的佩刀。 直到长刀完全出鞘。 沈仪斜斜的拎着腰刀,站在了那巨大步辇的前方。
第十九章 独战妖群
除开黄皮子,还有总计十二头高大犬妖。 这数量,也与前身留下的记忆差不多吻合。 不算老弱妇孺,对方仅凭这两位数的精锐妖魔,就能盘踞一方,称王称霸,压得柏云县八百军伍不敢出城,上百个差役胆颤心惊。 然而,对方还是几大妖族势力里,最不起眼的那支。 “我没觉得你会来,更没觉得你会这样站在我身前。” 巨大步辇之上,黄皮子懒散的抬起头,居高临下俯瞰而来,它轻轻抠着指甲缝:“既然你来了,那就顺便问一句。” 说到此处,沙哑的嗓音依旧是平淡无比,唯有眼神略微变化。 “你有儿子吗?我死了两个儿子,我总共只有……”它掰着手指算了算,眼里掠过烦躁。 “记不得了……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它们,但忽然少了两個,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。” “有点奇怪,它们消失的地方,为何都是归你管辖的?” “看在你以前恭敬有加的份上,给我个解释,留你全尸。” 说罢,它重新躺了回去,身下的精锐狗妖嘴唇翻动,露出了森寒獠牙。 “……” 沈仪握紧刀柄,用行动回应了对方的问题。 他骤然踏步,双掌发力,整个人瞬间逼近最前方的狗妖,在对方瞳孔收缩的瞬间,刀刃已经悄然没入了对方的心口。 噗嗤! 整个过程快如惊雷,直到他呼出第一口浊气,其余狗妖才纷纷反应过来,咆哮声响彻整个村落! 十二头妖魔抬的步辇,此刻终于摇晃了一下。 黄皮子撑起身子,朝下方看去,恰巧对上沈仪看来的目光,对方清澈眼眸之中,无悲无喜,唯有浓郁的杀机。 它趴在步辇边缘,被皮肤垂下遮盖的眼睛同样涌现凶光,发出咕噜噜的低沉嘶吼: “你就是这样,杀了我儿?” “你现在!还想杀了我!” 话音间,它肥硕的身躯骤然腾空,遮天蔽日,胳膊上犹如布袋般的皮肉剧烈颤抖,随之而来的是势如劈山的一掌! 其余狗妖也是放下步辇,佝偻着身躯,尖牙缝隙里淌下唾液,咆哮着拦住了青年的所有退路。 在黄皮子肉爪劈来的瞬间,沈仪再次挪动身形,臻至大圆满的灵蛇八步全力施展开来。 眼前分明是密不透风的妖墙,他却闲庭信步,从其中穿梭而过。 在那肥硕身躯轰然落地的同时,沈仪反手一刀,径直削去了另一头狗妖的脑袋。 在他眼中,这些只会胡乱叫嚷,靠着捕猎本能出手的所谓“精锐”,简直浑身破绽,远不如那天遇到的猿妖。 短短时间内,连续被收割两条性命。 黄皮子一击落空,先前的慵懒气息一扫而空:“滚开!” 它怒吼着,肥硕身躯远比看上去的要灵活的多,反手又是握掌一击重砸,这一次它的皮肤上有猩红血煞涌现,显然是动了真火。 在黄皮子的怒斥下,其余狗妖纷纷停下动作,替对方让出一条路来。 但正是这个举动,却让沈仪的出刀愈发爽利,身形犹如鬼魅,一边贴着狗妖,一边替对方割开喉咙。 反倒是黄皮子,出手之间还要忌惮伤到自己人,束手束脚,又是一拳落空,心中不禁涌现狂躁。 三头……六头……八头! 妖物生育本就困难,还有未能开智的,半路夭折的,最终能活下来的都是体格最壮实的那些。 这么多年下,它积累的儿孙总共只有这十几个,就在转瞬之间便死了一大半。 眼看又有两头狗妖死在屠刀下,沈仪背对着自己,慢悠悠的抽出长刀。 “给我死来!” 黄皮子怒吼着往前,硕大的胳膊夹带着两头挡路的狗妖狠狠扑过去。 噗嗤!噗嗤! 仅剩的狗妖怔征抬起头,难以置信的看着妖父。 在它们小腹,一柄钢刀从背后贯穿而出,将它们扎成了葫芦。 “现在,你能记清你有几个儿子了吗?” 沈仪站在两妖身后,侧身持刀,看着呆滞的黄皮子,他那张染血的白皙面庞上,唇角微微掀起一抹森寒。 村落里,少许几个村民抬起头,即便是受尽了世间苦楚。 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,他们抱住自己的手掌又紧了几分,颇有些不寒而栗。 只见那相对而言身形单薄的年轻差役,此刻还站得笔直,而在对方脚下,是满地骇人的残肢断臂,一颗颗妖犬头颅滚落到田坎下面,面容狰狞至极。 干涸的泥地被血浆灌溉成暗红色,腥臭味漂浮在整个村落。 一人一刀,自他脚下起,前方犹如鬼蜮,后方却还是原本的那个村落。 而那头恐怖的肥大妖犬,此刻一边喘气,一边肥肉轻颤。 沈仪缓缓将刀刃对准黄皮子的眉心,歪着头:“我以为你们很喜欢这种场面。” 如若不喜欢,又何必把人拆解成数十块,胡乱的丢在院落里。 黄皮子抬起头,忽然发出嗤嗤的笑声:“死了个干净,倒也轻松不少。” 随着话音,它身上的肉块轻颤之间忽然有了某种规律,然后有猩红煞气从皮肤涌现,比雾气更浓,瞬间便将周围全部笼罩了进去。 猩红煞气所接触到的东西,无论是尸首还是血浆,都开始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,眨眼间就开化作脓水淌下。 见此异状,沈仪并未慌乱。 他心里早有准备,对方既是大妖,便是得到了超脱,又怎么可能只会些拳脚功夫。 呼吸间,体内五个大窍同时开始运转,蕴着猩红的白雾附着体表,与那煞气触碰的瞬间,犹如水火相遇,消耗得极快! 没有过多浪费时间。 沈仪再次踏步,手中长刀狠狠劈砍下去! 嗤啦 刀刃落在黄皮子脖肩正中,携带着天地之息的一刀,犹如撕纸一般将对方皮肉斩裂,巨大的豁口从黄皮子肩膀一直延申到小腹。 下一刻,豁口之中瞬间窜出了比先前浓郁十倍的猩红煞气。 黄皮子脑袋垂吊着,用骨缝夹住刀刃,恶狠狠的朝沈仪拥来,似乎是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躯里。 “……” 沈仪松开刀柄。 五指紧攥,毫无 花哨的一拳轰出! 在那拳峰之下,黄皮子身上的肥肉犹如水浪般荡漾开来!
第二十章 斩杀黄狗大妖
臻至大圆满境界的排云长拳! 在初境五窍修为的加持下,沈仪的手掌被天地之息所覆盖,每一拳都像是要彻底震碎黄皮子的血肉与内脏。 “来啊!痛快!” 黄皮子呲着牙,随着身形逐渐缩小,猩红煞气迎风而涨,笼罩的范围足足十丈有余。 无论任何东西都逃不过被腐蚀的下场。 这也是为何它刚才没有施展这邪法的原因。 在红雾覆盖之下,生灵皆亡。 唯有超脱之后的武者,能用天地之息抵御些许时间。 这种情况下,比拼的无非就是谁的积累更多。 在沈仪出刀的时候,黄皮子就已经看出了对方的境界,虽有些惊讶,但它不信对方的底蕴会比自己这百年所积累的一身血肉还要雄厚。 直到沈仪第数十次挥拳,而势头仍旧没有减弱的意思。 他呼吸平稳,身上附着的白雾看似淡薄,像是下一秒就会被猩红煞气彻底腐蚀,但却总是能源源不断的涌现。 黄皮子瞳孔微缩,神情间终于出现了一丝犹豫。 它好像猜错了什么。 “你……” 拳头刺破金黄的毛皮,宛如扎穿了一个空荡荡的气球。 在那层层堆叠的皮肤下,狗妖的血肉已然消耗殆尽,只剩下一具空皮囊。 “饶了我!”黄皮子终于惊惧起来。 沈仪不紧不慢的将手掌从那堆碎裂的腑脏中抽出,重新握紧刀柄,把刀刃从骨缝中拔出,然后干脆利落的一记下劈! 【斩杀初境前期狗妖,总寿五百七十五,剩余一百八十年,吸收完毕】 漫天红雾忽然失去了主心骨,变得飘渺不定。 村民们远远蹲着,浑浊眼眸中头一次有了情绪,那是微不可察的焦急。 忽见青年自雾中走出,修长有力的五指将长刀插回鞘里。 凌乱发丝下,他神情间多了些疲倦,呼吸也不再如来时那般平缓,略显急促,然而身形依旧笔挺。 在他背后,高大却只剩下皮囊裹挟着骨架的身躯,犹如一杆旗帜轰然倒塌! …… 柏云县至六里庙村的小路上。 陈济攥紧老驴的脖颈,颇有些心浮气躁。 刘典吏虽算不得正式官员,但他一句话下来,整个刑房所有差役,还真就没一個敢抗命的。 陈济匆忙回家安顿好妹妹,还是决定独身过来瞧瞧。 他看着老驴悠然自得迈步的模样,咬牙一巴掌扇了过去,紧跟着翻身而下,施展着并不是很熟练的轻功朝前方赶去。 不多时,一抹血腥气味钻进鼻腔。 陈济面色微滞,下意识握紧刀鞘,似乎是猜到了什么,赶路的双腿隐约颤了颤。 心脏被恐慌所笼罩,脑海里隐隐显出一番尸横遍野的场景。 他咬紧牙关,蓦地朝村里冲去。 “……” 片刻后,视线里多了几缕炊烟。 两个村民从田埂上走过,察觉到旁边有人,他俩朝陈济看来,片刻后,生涩的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。 陈济习惯性的想回以微笑,可唇角僵硬,怎么也笑不出来。 他怔怔盯着两个村民抬着的物件,那是一条毛茸茸的粗壮大腿,毛发已被血块粘结,显然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。 “差爷说,随便我们吃,吃不下的给他装在板车上哩。” 村民咽了口唾沫。 闻言,陈济彻底沉默下来。 差爷?还能是哪个差爷!整个柏云县现在敢踏足此地的,除了沈仪还能是谁。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。 陈济感觉自己快糊涂了,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,掠过两人继续向前。 很快,那道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。 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惨烈厮杀。 沈仪安静坐在田埂上,旁边围了七八个半大孩子,正在小心翼翼的摸着他的佩刀。 数十个村民忙碌的从泥田里捞出妖魔尸首,就像在挖莲藕似的,偶尔捧出一截胳膊,脸上便跃现笑容。 血腥与祥和,两种截然不同的场面交织在一起,揉成了眼前极其诡异的一幕。 陈济浑身僵硬,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对方身旁的。 他浑浑噩噩开口道:“妖魔呢?” 沈仪略带诧异的抬眸,像是没想到对方会过来:“都打发掉了。” 听了这话,陈济莫名觉得有些耳熟。 好像自己先前问对方猿妖之事的时候,沈大人也是这般答复的。 他伸出手指,颤巍巍指着不远处被暗红浸透的泥地,嗅着扑鼻而来的恶臭,强忍呕意:“你管这个……叫打发?” 这里是城西郊外,踏出去就是黄皮子的势力范围。 对方就站在这里,屠戮了遍地的妖魔,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,要么黄皮子离家出走了,要么同样死在了这里。 即便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,但相比起前者的滑稽,陈济也只能一遍遍的说服自己,这是真的。 两三日前,对方还是个无恶不作的烂人。 一朝出手,便是径直扫平了黄皮子及其麾下的狗崽子,论起隐忍二字,自己真得叫对方一声祖宗。 “去把尸首收拾一下,该回去了。” 正好来了个苦力,不用白不用。 沈仪伸出手,几个半大孩子乖巧的把刀鞘上的手印子放在衣服上擦干净,然后放回了他的掌中,咧开缺了牙的嘴巴:“差爷您慢走。” 他跨好佩刀,缓缓站起身子,收起了眼前的面板。 【剩余妖魔寿元:六百七十二年】 十二头精壮狗妖,再加上黄皮子贡献的一百八十余年,此刻沈仪的积蓄已经充裕到极为恐怖的地步。 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。 在出拳震碎黄皮子五脏六腑的时候,沈仪忽然发现对方体内居然有一颗鸡蛋大小的未知器官。 那肉球要比其他内脏坚韧得多,在猛烈的劲力之下,居然还能像个活物似的继续运转。 最重要的是,其中蕴着沈仪晋升初境以后,就一直所渴望的气息。 他干脆顺手将其扯了出来,用一块麻布包好。 这是沈仪第一次与真正的妖魔交手。 那些开智的狗妖, 虽然也能活个一两百年,但除了身躯强壮以外,本质上和凡人没什么区别。 黄皮子则截然不同,那铺天盖地的猩红煞气,军伍和差役们几乎没有应对办法,沾着就是个死字,即便拉开距离用弓箭去射,也很难破开黄皮子身上的脂肪皮肉。 想要造成真正有效的伤害,至少得上重弩才有可能。 但别忘了,虽然狗妖看着肥,动作可不慢,十丈距离也就是三两步的功夫。 而这样一头对凡人近乎无解的生物。 竟然只是初境前期的修为。
第二十一章 斩妖回城
按照沈仪的判断,自己修习的风雷伏妖真解,共有四个阶段。 正好能与初境修为对应上。 三窍为入门,即是初境前期,自己的五窍那就是初境中期修为了,接近黄皮子的两倍。 以强对弱,居然还打的这般费劲。 究其原因,还是自己没有对方那样的妖法可用,面对其强悍的防御,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,只能靠着蛮力和修为碾压过去。 沈仪叹口气,修为固然重要,但最好也能有个三两招压箱底的手段。 镇魔司传下来的三式武学,对上真正的大妖,已经有些乏力了。 他转过身,村民们已经将两個板车准备好了,尸首太多太重,干脆只取首级,但即便如此还是垒成了小山。 “这是要干嘛?”陈济有些发懵。 “回城。”沈仪走向路口那头慢悠悠跑来的老驴,翻身骑上去。 经历此事,他已经彻底醒悟过来。 想要获得好名声加入镇魔司,并非自己想得那般简单。 衙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坏了计划。 既然如此,那就必须做出切割了。 …… 暮色苍茫,柏云县。 街边小贩忙碌收拾着东西,一伙军伍哈欠连天的守着城门。 随着一股恶臭袭来。 几个当兵的赶忙捂住口鼻,小贩则是站直身躯,好奇的朝城门看去,下一刻,一堆恐怖狼头映入视线,皆是面目狰狞,活灵活现,血盆大口怒张,眉眼间似乎还带着浓郁的惊惧。 “妖怪……妖怪进城了!” 小贩手中的勺子跌落,慌不择路的退后几步,摔了个大马趴。 军伍们也是瞬间紧张起来,赶忙握住长枪。 两个负责拉车的村民原本佝偻着身子,脸上带着些许久没进城的好奇与局促,见了这群人的丑态,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板。 “啥眼神,俺们遇到妖怪吓得走都走不动,但也不至于怕一堆死尸,吃着可香咧。” 陈济缓步入城,神情复杂。 在他身后,一头老驴慢悠悠的咀嚼着草料,俊秀青年骑在驴上,眸光平静,可身上溢出的腥气却让所有人都颤了颤身子。 “沈……是沈仪?” 军伍们端着长枪,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。 对方的面容他们可太熟悉不过了,但现在除了五官没变,对方无论是神情还是气质,都与先前的泼皮天差地别。 “杀千刀的祸害,死了还要吓我一跳。” 小贩也是羞恼的从地上爬起来,拍拍衣服,偷偷用余光瞥向那骑驴青年,莫名感到有些震撼。 这得杀多少妖魔,才能把衣裳都给染成这样。 “沈大人,您这边请!” 他赶忙让出一条路来,心里却惊喜着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。 整个柏云县,有多久没有出城降妖了? 更何况是这般大动作! “您这下可算是把衙门给得罪完了。” 陈济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帘,不禁发出苦笑。 他不太理解向来以“为人处世”著称的沈大人,为何会突然做出堪称莽撞的行为。 沈仪淡然垂眸,缓声道:“有得选吗?” “您有力斩妖魔之能,却也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,凭这身本事,自有大好前程……” 说到一半,陈济忽然愣住。 他想起来了,镇魔司巡查在即,若是能展现出柏云县平安祥和的一面,自然是前程无忧。 可对方已经得罪了妖魔,必要时,谁敢保证衙门不会将其推出去挡刀。 若是等猿妖和黄皮子联手上来要人,等同于把身家性命放在那群狗官手里。 于其这般,还不如打出声势来,让全县人都知道沈仪是何等人物。 在镇魔司校尉的查探下,谁人又敢说自己堵得住十余万百姓的悠悠之口。 这哪里是莽撞,分明就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。 “跟了您两天,我都快长出脑子来了。” 陈济无奈摇头,随即昂首挺胸,拿出了一副高昂姿态。 眼看着面前酒馆踉跄撞出一伙差役,他故意带着两个民夫往那边靠了靠,抬手就是一刀鞘劈打下去。 “滚开!想挨鞭子不成!” 张鹏天哪里受过这等委屈,醉醺醺的回头便想还手:“妈的,哪个不长眼的东西……” 他眼睛扫过陈济,刚准备抽刀,便是注意到了一道居高临下俯瞰而来的冰冷目光。 “沈……沈……” 想在兄弟面前撑面子的胆量,在看清两车狗妖头颅,特别是其中垒到最高处那枚黄皮首级后,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。 张鹏天摸着被抽打的脸庞,战战兢兢的退了回去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,对方是怎么活着回来的……得快去禀报刘典吏! …… “行了,你带他俩去衙门,完事以后替他们找个住处,好好吃一顿。” 离开街道,沈仪掏了掏腰带,扔出一钱碎银:“两位幸苦了,这顿算我的。” “差爷您客气!”两个民夫可是亲眼见过对方斩妖时的凶残,没想到平时还挺温和,赶忙点头谢过。 唯有陈济皱着眉头,捏着那枚碎银,怎么看怎么熟悉。 与几人道别。 沈仪下了毛驴,略微舒展身躯,遮掩了眼眸中的疲倦,不紧不慢的朝自家走去。 不得不说,这是他消耗最大的一场的战斗。 不仅仅是体力上,还有窍穴中干涸的天地之息,让人犹如一下子从仙庭跌落凡尘,巨大的落差感下,精神不免有些萎靡。 他在茅草屋檐下站定。 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,沈仪伸手敲了敲门。 人未至,话音先到。 “怎么才回来,肚子都快饿瘪了。”尽管嗓音有气无力,但仍旧清脆悦耳。 听到回应,沈仪推门而入,随即眉尖轻蹙。 只见昨日还脏乱无比的小屋,今日却是焕然一新,让人有些不忍下脚。 女人湿漉漉的发丝披在身后,洗干净的小脸俏丽动人,眉眼间的三分英气更添些别样的魅力。 她穿着一袭黑衫,虽略显宽大,竟也衬得身形高挑,肥厚的裤子半湿,流 露出浑圆修长的腿型,一双白嫩脚丫径直踩在地上。 “我把衣裳都洗了,还有你的皂衣,先借你的旧衣服穿穿。” 林白薇说着,忽然抬眸:“你这是去当差,还是去血池子里泡澡去了?” 她鼻尖轻轻一抽,神情微变:“妖血?” 沈仪没有回应,只是移开目光,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,随手丢在了桌上:“将就一下。” 见他不愿多说,林白薇懂事的不再问下去,坐到桌边,期待的掀开了被妖血浸染的荷叶。 “咦!竟然有肉。” 她捻起一条沾血的咸猪肉,稍微擦了擦,便塞进冷硬的火烧里:“阿呜。” “我说将就一下,你好歹挑里面干净的。”即使是沈仪,此刻也不禁揉了揉太阳穴。 “像你这种没尝过苦日子的,才会那么矫情,换在荒郊野岭,谁管你会不会饿死。” 林白薇咀嚼着面饼,满脸享受,还不忘评鉴道:“真香。” “……” 沈仪哑然无语,这话说得,倒像自己是豪商家长大的,而对方才是在街头混大的一般。
第二十二章 妖魔境界
“你打算呆多久。” 看她吃得香甜,沈仪莫名感觉有些饿了,伸手去拿火烧,没成想被对方白皙玉指轻轻一拍。 林白薇捡了个干净的面饼递过去:“我在后院搭了个小棚子,尽量不去打扰你,至于住多久……再住一個月?” 她不是很确定。 沈仪接过面饼,神情间看不出喜怒。 这女人嘴里没句实话,身世看似清白,实则多年前就被林家送了出去,回来时不知学了什么本事,竟敢单枪匹马出城降妖。 原本以为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。 但最近相处下来,沈仪发现对方心思缜密,神情举动间又像是吃过苦的,压根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。 最重要的是,她惹到了那群神秘无比的狐妖,最后还能活着回来? 前身将其关押在屋子里,看似捡了便宜,实则在沈仪眼里,这简直就是找死的行为。 先不说此事败露后,一个普通差役要如何应对林家的愤怒。 狐妖不杀她,理由是什么?! 沈仪想不明白,干脆不去想,平静道:“不行。” 闻言,林白薇并不惊讶,反而轻笑道:“怎么,你不是一直想留我做你媳妇儿,反悔啦?” 对方抓自己过来的时候,那满脸色急的神情可不是作假。 本以为听到自己稍微松口,沈仪再怎么故作沉稳,或多或少也会流露出些许异样。 然而青年却是略微抬眸。 片刻后,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讥诮。 林白薇进食的动作缓缓停住,食指擦掉唇角的饼渣,她回望过去,俏脸上的楚楚动人,在沈仪略带嘲弄的注视下逐渐褪去。 “哎。” 她捋了捋鬓角,颇为无奈的叹气,霎时间,浑身气质悄然有了变化。 林白薇坐直身躯,狭长眼眸中多了几分锐意:“虽然不知道你只是个小差役,还是替妖魔办事的那种,为何会突然招惹上它们。” 她斜睨向青年身上的血衣:“故作镇定的滋味不好受吧?迫切想要知道超脱之法?” 林白薇径直点明了对方凡胎圆满的事实,双腿相交,不急不缓的整理着衣摆,眼眸间涌现清冷。 “唤一声师傅,我助你登入初境门槛,如何?” 先前太过急促,编的武学名字太过粗糙,今日自己有备而来,还唬不住你这小年轻,笑话。 林白薇信心十足。 她安静朝青年看去。 紧跟着,她便看见沈仪轻轻抬起手掌,将腰间的佩刀取下,然后随意的放在了桌上。 “你离乡学艺。” 沈仪的嗓音渐渐漠然:“学的是唱大戏么?” 他将五指按在刀鞘上,林白薇忽然感觉自己被浓郁的煞气笼罩,不由自主咽了咽唾沫:“你……你想干嘛?” “我对你没兴趣。” 沈仪摇摇头:“但我对你的师门很感兴趣。” “我都说了没有师门。” 林白薇还想解释,只见沈仪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,放在刀鞘旁随意展开,露出了其中微微发颤的肉球。 “证明你的价值。” 沈仪垂手而立,看似无害,然而桌上的佩刀和肉球却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。 二选其一,请务必少点戏,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。 “……” 林白薇盯着那肉球,藏于宽袖里的指尖微不可察的抖了抖。 她楞了片刻,才道:“兽元?你哪里弄来的……” 话音未落,她重新看向对方身上的血衣,答案不言而喻。 “四百年左右的兽元,这是黄皮子的?” 林白薇五指轻攥,掩饰着心中惊讶,对方清晨时叼着煎饼出门,夜时便带着初境妖物的兽元而归。 柏云县的差役,何时生猛到了这般地步。 她瞥向青年,干脆利落道:“一般这种成色的兽元,可以直接做为聚气丹的主材料,也可以辅助炼制更高级的凝液丹……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,直接吞服炼化也能发挥出七八成功效,只是糟粕较多,对修行有些许害处,最好多花点时间。” “当然,无论是作何用途,都不是初境之下的武者能够享用的……我这句话可是实话。”林白薇言辞间多了几分认真。 闻言,沈仪点点头,随手将兽元重新盖上。 倒是跟自己猜的相差无几。 若是对方继续满嘴胡言,贬其为什么毒药,那沈仪才是真的要考虑下拔刀的事情了。 只不过林白薇能一眼认出兽元来自于谁,这确实超出了他的意料,对方莫非对整个柏云县附近的妖魔都有了解? “你可以留下,但我不会参与你和狐妖的事情,也不会过问你的身份。” 沈仪将东西收好,继续道:“作为条件,我要两本真正的初境功法。” “桃花劈山斧,诛妖无双剑……”林白薇刚刚竖起手指,便感受到青年扫来的冷淡眸光,她撇嘴收了回去:“我现在没有功法,只能等获救以后再给你。” “可以。” 沈仪也没有咄咄逼人。 他不习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,镇魔司虽好,但如果能搭上一些江湖门派的关系,从而获得更多关于武道修行的信息,自然是更好的选择。 “柏云县突然斩了黄皮子,就不怕其余妖魔震怒?” 林白薇重新拿起火烧,用咸肉将其塞得鼓鼓囊囊,这才“阿呜”一口咬下去,一边咀嚼一边吐字不清道:“虽然妖魔之间各成派系,但在对待朝廷上,态度可是一致的。要我说,就不该先动黄皮子,打草惊蛇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沈仪提起了一丝兴趣。 “这犬妖不过是刚入初境,而猿通天呆在东山多年不出,就是在为突破初境圆满做准备,它应该是对这种事情最忌惮的。” 林白薇小脸涨红,努力将饼子咽下去,长长舒了口气:“还有青麟老母,百余年前就有传闻说它已是玉液境大妖,如果我是你,就会上报朝廷,请来几位镇魔司偏将,先除了蛇妖,老猿黄狗之流自然逃窜而走。” 沈仪安静听着,却发现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:“狐妖呢?” 姑娘翻了翻白眼。 她已经将食物全部扫光,轻轻拍了下丰满心口:“嗝……困 了困了。” 沈仪坐回床沿,抱拳道:“多谢提醒。” 林白薇慢悠悠朝后院走去,白了他一眼:“还算你有良心。” 来到寂静小院。 女人眼中的轻松褪去,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。 别看她话语中对黄皮子颇为轻视,那可是一头实实在在的初境妖魔,对方一个寻常差役,没有师承不说,连功法都还要想办法从自己这样的陌生人身上获取,即使有所奇遇也不完整。 在这种情况下,他竟能将狗妖斩杀。 若是能给对方铺好一条修行之路,未来成就必定非凡。 如此资质,若是死在了柏云县这淌浑水里,那才叫暴殄天物。 可惜现在自身难保,实在无力再去管那许多闲事……好饿。
第二十三章 全方位提升
屋内只剩下自己。 沈仪躺在床上,唤出了面板。 对于武道修行,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,又从女人口中得知了诸多东西,什么聚气丹,凝液丹,玉液境。 他思绪不禁开始遐想起来。 片刻后,沈仪拿出那颗肉球,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。 这东西比鸡蛋略小一圈。 他闭眼将其含在口中,一股腥涩自舌尖蔓延开来,但其中蕴含的天地之息又犹如蜜糖般吸引着他。 紧跟着,沈仪开始将寿元灌入风雷伏妖真解。 【剩余妖魔寿元:六百七十二年】 【第一年,你花费了七个月的时间,除去兽元中的糟粕,只取其中精华,同时不忘吸纳天地之息,修为有了飞速进展】 【你成功填满了第六窍,风雷伏妖真解小成,但兽元中的精华仍旧源源不断的灌注而来,你填满了第七大窍】 【你从兽元中领悟了血煞(残缺)】 【剩余妖魔寿元:六百七十一年】 …… 寿元灌入才刚刚开始,沈仪的眼中便有惊喜和震撼涌现。 自己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。 只要宝药在体内,就可以影响到武学推演的过程。 但他没想到的是效果会这么恐怖。 先前填满两個窍穴用了多久?整整二十年。 一枚兽元入腹,就能相当于二十年苦修。 也算是替沈仪解了心中疑惑,那就是凡人寿命顶多百年,即使凡胎圆满,跨入初境,总共也不过增寿四十年。 而妖魔动不动就几百岁,境界比自己还低的黄皮子,更是有五百七十余年的活头。 此消彼长之下,妖魔硬熬也把人间高手给熬死了。 如此看来,武道修行的本质的还是掠夺,若是傻乎乎的成天对着天地索取,等须发皆白那天,估计仍旧个初境前期。 “这个血煞又是何物?” 沈仪看向面板,在当前武学的下方,赫然多出一条文字。 【血煞(残缺):吞食妖魔兽元受到污秽侵蚀,将其感悟,纳为己用,你体内的天地之息带有腐蚀的效果】 看完描述,沈仪忽然联想到了黄皮子的那式妖法。 别说,如果不是自己境界远高于对方,待到体内气息消耗殆尽,下场估计就和那堆尸骨一样化作脓水。 “也算是勉强补上一点进攻的手段。” 沈仪沉下心思,继续灌注妖魔寿元。 【第二十七年,你填满第八个大窍,由于体内气息过于充盈,并沾染了你的味道,与纯粹的天地之息相冲突,修行进展变缓】 【第四十九年,你九窍皆满,风雷伏妖真解大成】 或许是财大气粗的关系,沈仪并没有觉得心疼,准备一次性给它充满。 【第七十二年,你终于填满了第十窍,在你的眼中,这方天地逐渐变得清晰】 【第一百零四年,水满则溢,你的身躯已然饱和,再容不下丝毫多余气息,十二窍满,风雷伏妖真解圆满】 【剩余妖魔寿元:五百六十八年】 如果说修习功法算是保底,无论如何都能臻至圆满,那么要推演出新的功法真就跟抽奖没区别。 沈仪犹豫了一下,留了三百年另作它用,将剩余部分全部灌入进去。 紧接着,一连串一模一样的提示直接把他给看得大脑发懵。 【第一年,即使境界圆满,但你相信不进则退,每日仍旧勤加淬炼,毫无休止的向天地索取……】 【第十年,你继续索取……】 【第二十年,你还在索取……】 一行行提示飞速跃起,然后又被下一条挤掉。 就这般重复了不知多少次。 沈仪掌心渗出些许汗意,就在他忍不住想停下的时候,眼前终于闪过一行明显与之前不同的文字。 【第一百三十年,或许是天道酬勤,你体内第一个大窍中,有一缕气息忽然凝结,化作玉露滴落】 【第一百五十年,第二滴玉露显露】 【第二百六十八年,你第一个大窍中近乎半数的气息都化作了玉露】 【剩余妖魔寿元:三百年】 沈仪面色复杂,这才勉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。 凝气成液,联系上林白薇所说的玉液境,不难猜出,这应该就是下个境界的变化。 或许待到十二大窍中所有气息都化作玉液,就算是正式踏入了下个境界。 问题是,没有寻到门路! 推演之中,他就是无休止的用最笨的办法,硬堆时间让体内的气息进行转换。 这得多少妖魔寿元才能填满一个大窍? 都不能叫事倍功半了,简直是挥霍浪费。 沈仪闭眼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变化,发现那玉液除了比普通气息更加浑厚以外,似乎没有更多的效用。 他叹口气,将注意力放到了剩余几式武学上。 剩下的三百年,就是为它们所准备的。 刀法,拳法,轻功。 沈仪回忆着先前与黄皮子的战斗,自己如今最缺的肯定是进攻手段。 他选中了伏妖刀法。 【第一年,即使对你现在的境界而言,这门刀法已经显得太过粗浅,但你还是重拾起来,如同当年初涉武道的时候那般,板板正正的开始练习】 不知道是先前亏损太多,否极泰来的缘故。 很快,沈仪的眉尖便舒展开来。 【第四十六年,你挥出最后一刀,只觉得通体舒畅,粗浅的招式在你的脑海里糅合,逐渐变成了崭新的东西】 【第五十年,你已经感悟出了一整套刀法,但莫名觉得有些不够,你看着指尖缠绕的雾气陷入沉思】 【第五十五年,你领悟了初境.血煞刀法】 【剩余妖魔寿元:两百四十五年】 【初境.血煞刀法(入门)】 在数不清的寿元灌注下,刀法的境界开始飞速攀升,从入门到圆满。 …… 待到鸡鸣时分。 柏云县衙门,班房内竟是站满了差役。 陈济站在当中,身旁是十三个狗妖首级。 在主位上,须发皆白的老人端坐,身着青色盘领衫,他双眸闭 合,皮包骨的手掌紧紧捏着扶手,手背上青筋狰狞虬起。 “刘典吏,除妖也是咱们分内之事……”宋长风轻声解释了一句。 闻言,老人徐徐睁眼,目光扫过地上的妖魔头颅,又快速移开,似是不敢再多看一眼。 他摆手:“老朽没这个本事,是你们的本事,是他沈大人有本事……既然如此,那他便把妖魔之事一并管了吧。” 话音间,刘典吏骤然起身,暴怒着一脚踹翻了面前桌子。 “全都给他一个人管!”
第二十四章 衙门出手
“原来如此。” 沈仪回味着脑海中多出的血煞刀法,每一式都充斥着凶悍戾气。 明显沾染了许多属于妖魔的狠辣,完全看不出是从那套中规中矩的伏妖刀法中脱胎而来。 以暴制暴! 这是一套真正属于初境的完整武学,跟走捷径而强行跨境的正阳刀压根不是一个档次。 再加上初境圆满的修为,若是再对上黄皮子,沈仪有信心在三刀之内拿下对方。 他看向面板。 妖魔寿元只剩下一百三十年,多余的部分是用在了另外两套武学上面,可惜收获不大,仅仅得到了一个类似拳掌精通的天赋。 【身轻如燕:多年的轻功积累,让你对身体的掌控愈发熟练,你的动作变轻盈了】 只能说聊胜于无。 沈仪并未感到失望,他现在也算是弄懂了这個面板的效用。 想要推演出新武学,相比起时间而言,更重要的是“素材”的积累。 单纯靠寿元,就只能把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灵机上。 只有自己学会更多的武学,推演时才能做到融会贯通,举一反三,从而创造出新的东西。 这不是大脑空空如也,光坐在那里空想就能完成的事情。 譬如血煞刀法,就是结合了兽元中的血煞之力,风雷宝卷也是因为有正阳刀的存在,才能演化出初境的道路。 “做人要知足。” 自己一晚上的提升,换成普通人,在没有宝药奇遇相助的情况下,很可能就是一辈子。 这已经是莫大的机缘了。 沈仪起床看向柜子,那里放着林白薇替自己洗净晾干的衣裳。 他伸手将其取过来,脱下内衬,露出一身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,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,由于太过懒散,连巡街都懒得亲自迈步,以至于皮肤呈现冷白色,不太健康。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,多晒晒太阳就好了。 沈仪迅速换好衣服,转身便看见了后门处屏息站立的女人。 “有事?” “随便转转。” 林白薇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,期待的揉着小腹:“今天有早饭吃吗?” “等我。” 沈仪转身出门,在小摊上买了两个煎饼,想起自己还未到手的两本武学,他犹豫了一下:“加蛋……多少钱?” 按道理来说,好歹是个差役头子,又没有不良嗜好,怎么也不该缺银子花。 前身搞钱的手段还挺多的,若是自己狠狠心…… “沈爷,俩饼子要什么钱,您爱吃就多来。”小贩点头哈腰的将煎饼包好递过去。 “多谢好意,不必了。”沈仪摇摇头,掏出十个铜板放在了桌上。 将早餐带回家。 沈仪咬着煎饼朝衙门走去,走到半路就发觉了不对劲。 只见一路上无论是卖包子的还是挑菜的,路人皆是投来好奇目光,当自己回望而去的时候,他们却又赶忙埋着脑袋,假装在忙手里的活计。 “以后咱们柏云县,任何妖魔邪祟之事,全都得找他。” “他?沈爷?” “大清早说什么胡话,要是担心自家姑娘婆姨太清白,兜里银子太多花不出去,他倒是能帮上大忙,妖魔?” “快小声点,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什么,城西郊外已经没妖了。两个村里泥腿子亲口说的,漫山遍野的妖怪,全都被砍了头送到咱们县,领头的就是沈爷。” 如今已是初境武师的沈仪,将周围犹如蚊呐的风言风语全部收进耳畔。 他加快步伐,踏进了衙门班房。 其内情形与往常无异,就是略显得有些空荡。 只见偌大的院子里,居然只有四个人,陈济面无表情的拿着笤帚扫地,牛家兄弟和张大虎蹲在屋口目光呆滞,面面相觑。 见沈仪进来。 张大虎嗷的从地上跳起来,扯着嗓子叫唤道:“沈大人,您可算来了!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!” 他冲过来,委屈的不行。 “凭啥不让我们巡街,让我们去管什么妖物,城西三条街多少油水,那可都是兄弟们幸幸苦苦攒下来的家业,宋头一句话就给咱们废了!” “沈大人,您可是刘典吏眼前的红人,姓宋的敢这样嚣张,他哪里是打我们的脸,他分明是在……” 陈济默默将他撞开,来到沈仪身旁,轻声道:“这是典吏的意思。” 留在班房内的四人,正好就是昨日去了刘家惨案现场的几个。 刘典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。 他不仅要让这几人边缘化,更想让他们死,让其他人看见跟着沈仪混的下场。 你不是很能杀妖吗? 那便都给你杀。 张贴告示,公之于众,先将你捧到最高,再冷眼看你摔下来。 如若是不敢,那就老老实实的,别再搞什么幺蛾子。 “他知道是您杀了黄皮子,趁半夜来的,发了一通脾气,天未亮就走了,怕撞上您。” 陈济面露苦笑。 显然,沈仪突然展露出的实力,已经狠狠震慑到了刘典吏,甚至可以说是让其惊恐万分。 但这仍旧不够…… 即便是知县大人从青州请回来的强者,同样拥有和黄皮子一战的实力,一月也不过俸银六百两而已。 六百两雪花纹银能砸死一个普通人,但若是砸到柏云县这淌浑水里,却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。 除了狗妖以外,县外还有更恐怖的噬人妖魔。 一旦闹出问题,即便出动镇魔司,也需要先接管整个县城,迁移百姓,然后稳扎稳打,三五年时间能解决掉妖患都不错了。 别看只是区区数年。 对于知县等一众老爷来说,等于十年寒窗苦功尽废,从此前途晦暗,再难有所跃迁。 就算朝廷除了妖害之后,重新让他坐回这个位置,手里的也只不过是个人丁凋零的贫县罢了,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。 若非阻拦除妖是诛九族的大罪,沈仪又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武艺。 恐怕上面连这龌龊的计策都懒得想,直接扒了他的衣服,或者找人取了他的首级。 “沈大人。”陈济神情复杂,他家里还有个妹妹需要照顾,却突然被上面打成沈仪的“同党”,心 绪不免有些沉重。 自己尚且如此,对方更是被针对的首要目标。 想到此处,他眼里多出几分同情: “刘典吏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句话,他说,您要是想通了,拎壶水酒去他那里坐坐……他说知县老爷能给别人六百两,难道还能缺了你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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