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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,够资格在他们中间插话的,唯有李从一人,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兄长和同胞妹妹,无论李辰还是仙藻,都能够自如地在他们之间嬉笑谈话,举止纵情随意,绝不会似他这般拘谨,然而漫长的时间里,他远离都城长安,和宫女侍从们一起到遥远的淮南国,陌生的气候和饮食很久才能够适应,一呆就是数年。对亲情的印象如同锦帛上染的墨水,华丽、锦簇、无实感,他原先是渴望与母后见面的,心中的喜悦掺杂着被无视的复杂一起缠绕成为绳索,将心脏勒的过于难受。是对权力的渴望吗,希望两个人之间可以存在着间隙,能给人插入的余地,还是向往李胜竟真的敢像一个民间孩童,流露出痛苦和不满?
“陛下。”
李从轻声道,广袖长袍在夜晚的冷风中簌簌飘扬,勾勒出少年的身形,他和李辰一样,都未到弱冠之年,然而身姿挺拔,姿态优雅,站在此地似一根静默无闻,立于风雪中的青竹。“您不该和母后闹脾气,惹她生气,她也是关心您,这种态度未免也太让人伤心。”
虽是责备,却也给了李胜门槛下,他松了一口气,“朕知道了,二哥说的是。”他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挪在阿允脸上,女人回望,却是淡淡笑了,“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,就饶恕你一回。”
这件事就暂且过去。
李胜对她的寝宫熟悉得如同自己的一般,找寻着之前放在这里的诸多宝物,他年纪轻,一惊醒就不愿意睡下去,催促也说不困,亦不愿意吃些暖胃的东西,活蹦乱跳得过了头。李从却呆在她身边,不随意走动,眉目清秀、静谧如弱水。她牵着李从的手,坐在梳妆台前,明礼立刻给李从搬来椅凳,他不肯坐,站在阿允身后,“我为母后摘掉头上的步摇。”
阿允笑容真切了些,看着镜中的自己和李从的眼睛,笑道,“好。”
“母后打扮未免太素淡了,过去无论玉环、假髻、宝钗、环佩、圆珰或是时令的花朵,总要装扮一番,如今只带了耳环、步摇和玉饰,显得有些清苦。”
李从过去也曾做过这种事,那时年龄小,都是明礼或其它宫人抱着他,他伸出小手,在宫人鼓励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抽出,这次真正自己来,还有一只手被包扎上了,掌心隐痛,比以前困难多,但他动作轻慢,精妙的饰品一件件完整地从乌黑的发间脱离。
“你父皇驾崩了,我总要穿得朴素些。”阿允回应道,“这也没什么,不过就一段日子,以前连件饰品都没有,银镯都难求到,不也是一样。倒是你——”她反手握住李从的手腕,想说些什么,轻轻一叹,脸上重新露出笑容。
“耳环也要替我摘下吗?”
“嗯。让儿臣来做吧。”李从小心道,指尖紧贴着软白的耳垂,在紧张中把耳垂搔得有些微痒,他将精美繁复的银色耳环取下,放在手心,又去解另一只。
阿允即使顾盼也不会乱动,先帝刚去没多久,她只着银饰玉环,其上若有点缀的玛瑙翡翠水晶等,同衣服俱是很淡雅的颜色,远远谈不上浓缛,偏偏眉眼静美,令人难以将目光移开。李从不禁道,“母亲比我前往淮南的时候还要年轻些,和我站一起更是看不出年龄。”
阿允闻言一笑,世人皆说升官发财死老公,乃人生叁大喜,她从看人脸色的皇后变成了太后,能名正言顺地插手朝政,心情愉悦、喜不自胜,自然显得容光焕发,比真正的少年时代更富有活力,又兼已经是个成熟女性,一颦一笑令人出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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